本期为大家推送的是著名船舰燃气轮机专家、上海交通大学校友、中国工程院院士闻雪友,2016年4月9日参加上海交通大学“院士回母校”活动的精彩片段。
冰雪赤子心 中华动力魂
科研要注重细节的问题,要重视问题的解决
闻雪友:当时英国造了一条最新的舰船叫g6,有位老师根据国际上公开发表的一些杂志,翻译写了一篇综述发给我们,让我们搞涡轮机这部分人每人做一个循环计算,自己写自己做。同时,让我们分开来,两个搞涡轮部分,两个搞压气机部分。我被分到了搞涡轮部分。要对涡轮做系统计算, 还要对涡轮的结构画张草图,参照国外的来画。我印象非常深,第一,上班到单位以后起了作用。第二,受到老师表扬了。我搞涡轮的时候,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,我做了以后觉得好像还可以有所改进,反正是小制作,就给它改了。没想到老师看完了以后点评,问我:好像跟原来的剖面图不太一样,为什么呢?我讲了一遍我的理由,老师就表扬了我,注重细节的问题,说你能够有新的想法,必定成才。
毕业后到单位,刚刚成立了研究院,有一批是国外留学回来的,对我们帮助很大。那些国外回来的能够带着我,看着我比较好学,给我讲解,加上同学的帮忙,我对每一个实验都很感兴趣。我自己当时只是感兴趣,没想到后来变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。关键是要告诉各位,如果你是搞工科的,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一定要重视。我担任过三个项目的负责人,实验的时候各种问题被暴露,看你能不能及时解决。我讲一个小例子,我们发动机已经做完了,开始批量生产前,要做3000个小时的实验,才能放行。那天在哈尔滨总部,有人跟我说发动机的声音不对,实验都正常,但是拉循环有时候听上去很奇怪,突然一下子很高,一下子又没有了,但是只要转速推上去什么事情都没有,一切都好。我说到了晚上你拿手机,把声音传过来我听听,最后一看不行,发动机的噪声在电话里面听不清。
第二天飞机飞过去,确实动静有时有有时没有,动静还挺大,绝不是仪表的问题。我说,停机,必须分解。但是解释不通。他们说,一推上去功耗好好的,起码在运行吧。我说不行,如果再发生,一旦出事整个这部分的机器都毁掉了,这个代价就大了。我说你们分组讨论下,他们很狡猾,这个厂的总代表说:我们的结论有了,两句话:一切听总设计师的,所有责任由总设计师负。我说同意,如果我的判断错了,当然是我负责了。大概分解要三个小时,如果愿意来看,大家就来看。这个东西开始分解,我们这帮人全部围在这儿。说来也巧,一个轴承开始露出来,我一看,这个滚珠轴承有裂缝。出来了以后,所有人一看,说老兄你真神。为什么呢?后来发现这个轴承是国外进口的,没想到是内部缺陷。
艰苦环境的磨砺都是人生财富
闻雪友:大学毕业分配工作,每个人一张纸条,第一去科研院所,第二是高等院校,第三是企业。自己的志愿是自己勾的,哪个是第一,哪个是第二。我第一个选科研院所,第二选大专院校,第三选企业。后面有一句话,是否服从祖国统一分配?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是“是”,签个名就完了。
毕业后到上海集训,然后到总部报道。总部在哈尔滨,当时我们自己去,不像现在有人接站。那时候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南京,相比现在小菜一碟,但那个时候从上海到哈尔滨没有火车。从北京到哈尔滨,到了哈尔滨没有任何人接站。当时有一张通知的单子,我们下了火车就问一路车在哪里,问了好几个人没问到,最后有一个人说是一线电车吧。上海讲一路,他们讲一线,所以讲一路找不到地方。刚坐上去,开到南岗,中心区,没电了。等着等着,我看车上快没人了,不下去也不行了,下去以后就问应该乘哪趟车,告诉了我。最后到那里时已经是晚上了,天都黑了,我们看到有灯火就过去问,但是都不知道。后来碰到一个人又问,他说你朝那儿去看看。到了以后,说到二楼,哪有空地方就先去睡个觉。当时一看,“这是什么单位?”这是刚到哈尔滨的第一印象。
我亲身经历过零下 41 度,我们上班从宿舍走到单位半小时,每天都要走,零下 41 度也走半小时。哈尔滨当时一个月四两油,半斤肉,全部吃粗粮,吃顿大米饭都是逢年过节。我们过年的时候开两顿饭,我拿一个大饭盒打满,那个时候确实是饥饿状态,再来点,又吃一点。一个大缸,一个饭盒,你可以想想那个饥饿程度。年纪轻,没有什么油水,也没有肉。回过头来,不能说这个日子好,但经过这么一个锻炼,对自己帮助很大。现在到任何一个地方去,我都觉得很好,这就是人生经验。
培养广泛兴趣爱好,陶冶情操
闻雪友:我是交大学生艺术团的,吹法国号。我考进去的过程很有意思,当时我的乐理还是不错的,招考时我说我从来没有学过这个,我同学说我听你唱歌音准可以,要不要去考考。我说这个我不会吹,他说没事,你去吧。这样我就去考了。他说会考五线谱,我看五线谱没什么问题,因为小学里学过,另外我自己也唱歌,所以这个问题不太大。我说还有什么?他说可能还有钢琴听听音准、节奏感这种问题。
最后去考了,上海管乐团的老师来考的。第一考五线谱没问题,然后一对一听钢琴旋律,就看看你的耳朵音准有没有问题,这个我也没有问题。但是弹完以后,他让我复述,把那个旋律“啊”出来。这下我毫无准备,弹那么长。我说老师能不能再弹一遍,他就又弹了一遍,我本来记住这么一段,再弹一遍后再加一点。我又说老师能不能再来一遍,他说最后一遍,我说好,又弹一遍。弹一遍以后,我一看不行,“啊”完了以后,前面肯定是对的,但到后面对不对我就不知道了。第三就是上海管乐团的老师拿手指在桌子上随便敲,敲完了以后,让你跟着敲,看你的节奏感怎么样。老规矩,我问老师能不能再敲一遍,然后我就又不知道对不对地跟着敲了一遍。考完以后,我说老兄你拿我开心吧,你根本没讲清楚,这么复杂我怎么知道。但是最后奇迹出来了,我的乐理是好的,五线谱是好的,整体评分是好的,就进去了。
圆号很难吹,泛音特别多,一般吹号就是按键,而它可以不按键,能够吹出很多音来,利用嘴的气息,所以圆号被称为“号中之王”。我们指挥都是高年级的,后来高年级学生要毕业了,就开始选拔新指挥。选拔了两个人,我就被选中了。最后他当了大乐队指挥,我当了小乐队的指挥,就是演奏轻音乐的。后来就当上了总指挥。
你看着这是玩的一个东西,实际上对陶冶情操、艺术鉴赏有非常大的帮助,包括设计造型这一类绝对地起作用。不一定是乐队,可以是艺术画、绘画欣赏,都是很好的。这种事虽然看起来跟搞科研完全不搭,我的体会科技跟产品设计、跟你的艺术细胞都结合得更好,你的产品就更完美。第二,你的各方面兴趣爱好多一点,当你碰到任何倒霉的事情,你就不会觉得太痛苦。